数钱
陈三旺十六岁那年离开封龙山深处的家出外打工,带的干粮吃完了还没找到活干。那天,他饿得饥肠辘辘,眼冒金星,来到一个摆地摊卖拉面的地方,想买碗面吃,一掏衣兜,兜里没钱。他一屁股坐在地摊边的石头上,眼巴巴看着别人吃面,口水咽在肚里,泪水流在了脸上。这时,一个正在吃面的中年男人见他可怜,就喊他过去,买了一大碗面给他吃。他顾不上说个谢字,狼吞虎咽把面吃了。中年男人问他是不是出来找活干的,他说是,中年男人说这就好办了,你跟我走吧。陈三旺就跟着中年男人来到一个建筑工地上当了建筑工人。
中年男人是个包工头,他先给了陈三旺一个月的生活费,说是到发工资时扣还,让他干搬砖和搅拌水泥的活。陈三旺年龄小又干的是小工的活,他的工资只是大工的一半。那个夜晚令陈三旺终身难忘。
包工头背着黑皮挎包来到工地,在简易工棚的小桌上摊开花名册,挨个叫着工人的名字,每叫一个人,那人就走到桌前,工头就从黑皮包里把早已分好的钱掏出来递到那人手里。
工头还说,“这是120块钱,你数数,可甭弄差了。”那人就说:“你都分好了,我还数啥哩。”就在花名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陈三旺看着包工头发钱,想着自己也要领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钱了,心就蹦蹦地跳得发慌。“陈三旺”,包工头最后叫到他的名字,他早已等在桌前。包工头从黑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来,把钱递到他手里,说,“这是60块钱,你数数,可甭弄差了。”陈三旺在花名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嗫嚅着说:“大叔,你还没扣我的钱哩。”包工头拍了拍陈三旺的头说:“这月不扣,以后再说。”
包工头走了,陈三旺把钱装在裤兜里,出了工棚,在工地的一盏照明灯下坐下来,把钱从兜里掏出数了一遍,脑袋嗡的一下有点晕,“这钱咋少了10块呢?”放到裤兜里,过一会儿又把钱从裤兜里掏出来再数一遍,还是50块。
直到有人喊他睡觉,陈三旺就一直这么翻来覆去的把钱数来数去,他不相信包工头少给了他钱,而是怀疑自己把钱数错了。
躺在铺板上,陈三旺久久不能入睡,他想明天问问包工头大叔又觉得不妥。第二天,有人看到陈三旺眼睛红肿,就问他是咋回事儿,陈三旺起初不肯说,最后还是说了包工头给的钱少了10块。
那人就笑了,说:“这是常有的事,我昨天的钱也少发了10块。”陈三旺就问:“那你咋不问问包工头呢?”那人就说:“问啥问?甭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陈三旺不唸声了。
他抽空给父亲寄回45块钱,不久收到了父亲的来信,父亲说用他寄回的钱给母亲买了药,母亲的病轻多了。
父亲劝他要安分守己,遇事要忍让,好好干活,最好学点技术一辈子受用。陈三旺心气就顺了,他想凭自己的能力挣钱能治好母亲的病,也能盖上村里有钱人住的宽敞的二层楼洋房。闲下来的时候,陈三旺就会想起那天晚上发工资的情形,他觉得包工头不该少发给工人钱,他想有朝一日自己当了包工头绝不会给工人们少发钱。
十几年过去了,陈三旺真的就梦想成真做了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总。陈三旺从不拖欠工人工资,每到发工资的日子,陈三旺就开上桑塔纳来到工地上,提着黑皮包到工棚里,把花名册摊开放在桌上,挨个叫着工人的名字。
他从黑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来,把钱从正面数一遍,反转再数一遍,才把钱递到工人手里。陈三旺还说,“这是3000块钱,你数数,可甭弄差了。”工人也就很认真把钱数从正面数一遍,反转再数一遍,说声对,才在花名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陈三旺数钱从来没出过差错,时间长了人们发现陈三旺拿钱就很准,他从一沓钱中捏出一把钱,就是要数的钱数。
时间久了,工人们在陈三旺发工资的时候,接到钱大都就不再数了。陈三旺就说,“都把钱好好数数,这样我心里才踏实。”可习惯了也就不说这个话了。有个工人老姜和别人不一样。陈三旺把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每次他都当面再数两遍才签上自己的名字。有人说老姜解裤子放屁白费手续,老姜说;“还是数数好。”陈三旺也觉得老姜这人古怪了。
那天,又发工资。发到最后一名时,陈三旺的电话响了,他父亲得了急病。陈三旺没顾上数钱就把钱递到工人手里,工人接了钱就在花名册上签上名字。
谁知偏偏出了差错,工人花钱时发现少了1000块钱,急的当着大伙的面哭了。老姜这时从自己兜里掏出1000块钱说:“陈总多给了我1000块钱,我给你吧。”那工人也就把钱接了去。这事儿传到陈三旺耳朵里,他心想,老姜当着他面数了钱,发现多给了他钱为什么不早说?就把老姜开除了。
后来,夫人告诉陈三旺,那天临时急用,她从发工资的黑皮包里曾拿了1000块钱。陈三旺才知道冤枉了老姜,再找老姜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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