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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地主

作者: 弓长丰 来源: 原创 时间: 2020-05-24 19:57 阅读:
 斗地主

  一

从前,在一个偏远的小镇里,一对双胞胎兄弟诞生了,老大叫余二斗,老二叫余三斗。他们家世代务农,父亲只希望孩子们健健康康,能吃饱、穿暖就成,也不奢望什么大富大贵了,所以就给孩子们取了这样的名字。意思是家里常年余粮有个两三斗就行了。

这兄弟俩长得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外人很难分得清,有时甚至连他们的老娘都会弄错,因此常常闹出笑话。尽管如此,这两个孩子除了长相,其它方面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一个老实愚钝,一个奸猾调皮;一个勤劳孝顺,一个好吃懒惰。

弹指一挥间,兄弟俩长大了,到了弱冠之年。一天,贪财吝啬的王老财想竞选里长(相当于现在的乡长),于是一改以往吝啬的形象,(其实他家很有钱,是有名的小气地主,粮食堆成了山,吃不完都发霉变质了,衣服舍不得穿,都烂掉了……)在家门口摆了一些稀粥和白馒头给吃不饱的乡民吃,为的是取得更多穷人的支持,好顺利当选里长。这种伎俩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人去贪这只铁公鸡的便宜,因为平时他巴不得把一枚铜钱掰成两半用,他所到的之处,就像一股风旋风吹来一样,路上什么废纸、树叶啊全都被他席卷一空,可以说比今天的清洁工还要勤快百倍。

此时饥肠辘辘的二斗、三斗兄弟俩正经过王老财家门口,王老财热情地跟兄弟俩打招呼:“二斗,三斗啊,吃了没有啊?没吃,过来吃点儿。以后,饿了就到我家来。”

“没有吃。谢谢啊!”兄弟俩异口同声地答道,接着用了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就跑到了王老财的面前。王老财心里一颤,心想:这下完蛋了……瞧这两个穷棒子,那虎视眈眈的大眼睛,看上去就像一对饥饿的狮子,不但要吃掉面前的这些食物,还极有可能把肥胖的自己当成了他们的肉食。王老财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通红的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虚情假意地说:“尽管吃,不够的话,里面还有。你们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帮我家做点儿事——给钱的话就见外了啊!”

兄弟俩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高级待遇,也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吃将起来。那吃相真是难看极了。二斗手都没有洗(兄弟俩刚干完农活),抓在白馒头上,在上面留下了五个漆黑的手指印,每咬一口,就“哼”一声,像在啃着美味佳肴一样,显得十分惬意。二斗还不时重复一句话:“谢谢啊!”弟弟三斗吃法相对文雅一点,不过他对这些白馒头并不是很感兴趣,跑到王老财的厨房里找肉吃。王老财真想阻止但又不好阻止,只好任其捣腾。功夫不负有心人,三斗从屋里端出了一碗红烧肉,余温尚存,香飘十里,令人垂涎三尺。三斗真会享受,把肉包在馒头里吃,吃得王老财牙齿酸酸的,不停地抱着下巴痛苦地呻吟着:“唉哟!唉哟!疼死我了。”当兄弟俩吃完一个馒头,拿下一个馒头或咬下一口时,王老财的牙齿便疼得厉害些,叫声也更痛苦些。

三斗不时斜睨着王老财,暗暗发笑,装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您哪儿不舒服吗?”

“我胃疼!”

“什么?!胃疼你捂着下巴干嘛?”

“不,不,不!我牙疼!唉哟!……”发现情况不对,王老财连忙改口。

“你又不是小孩,又不是老人,怎么会牙疼呢?哈哈!我看你是心疼。”三斗边吃边嘲笑王老财。二斗还不断地发出哼哼声,像饥饿的野猪在抢吃食物一样。

“对,心疼!……不,我还是牙疼吧!”王老财真的很无奈,顿时语无伦次。

顷刻间,面前的食物被兄弟俩一扫而光。

兄弟俩打着饱嗝,抚摸着圆圆的大肚子,欲言又止。

“二位吃饱了没有?”王老财刚说出这句话,马上就后悔了。可是覆水难收,也只好面对现实了。

“吃是吃饱了,要是能来点酒就好了。”三斗说。

“还酒……酒……没有了。”说到酒,王老财的牙齿简直要掉下来了。

“你撒谎,刚才在你家我看到了。”三斗反驳道。

“确实没有了,你们走吧。”王老财心疼得流出了眼泪。

正当兄弟俩要走时,王老财突然叫住了他俩:“你们不能走,还没帮我做事呢!给钱也行!”这位王老财越想心里越难受,想不到几句客套话竟然造成了这么巨大的损失,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实诚的人呢?他们是真实诚,还是故意装出来贪小便宜呢?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人”。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刚才你又没说吃了要收钱,或以劳动抵偿。怎么出尔反尔?分明就是免费的,这下子又想起了要钱或给你干活,门儿都没有。”三斗生气地说。

“是啊,要钱,我们兄弟俩也不可能吃啊!太贵了,吃不起啊!”

“那帮我做事行吗?”王老财只好退而求其次。

“也不行,我们家正在收割庄稼,没有时间。”

“那你们兄弟欠我的人情怎么算?”王老财被逼急了,终于撕开了虚伪的面具。

“也请你吃饭啊!”兄弟俩又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不愧是双胞胎兄弟,真是心有灵犀。

“你们请我吃饭?……唉,走吧!走吧!算我晦气。”王老财长叹一声,跑回家把门砰地一关,躲在房间里,郁闷极了。哼,他们请我吃饭,能吃什么?吃泥巴?唉,真倒霉,吃一堑长一智吧。

其实王老财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呢。(待续)



一转眼便到了王老财60岁生日,那天他要宴请亲朋好友,需要好多人帮忙打杂,于是他就自然就想到了余二斗、余三斗两兄弟,兄弟俩当然愿意了——一来,上次吃人家好多食物,欠人家天大的人情还没还;二来,这一次肯定又可以饱餐一顿,乃是美差,令人浮想联翩,焉有不去之理?

兄弟俩兴高采烈地来到王家,好家伙,这里真是“人山人海”,偌大的一个院子里硬塞进去几百人,读者不禁要问了:他家哪来这么多人啊?问得好,他这个吝啬鬼自然没有多少人愿意来捧场,但是他的儿子王友才人缘不错,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孝亲敬友,善于结交英雄好汉,人称“及时雨小宋江”。王友才从十五岁起就闯荡江湖,很少回家,这不赶上了老父的六十大寿吗?特意赶回为父亲祝寿,江湖朋友听说以后纷纷来拜访,个个都是杀气腾腾的绿林好汉,这让胆小的兄弟俩看着心里瘆得慌。读者们肯定又要问了,这王老财怎么就心甘情愿破费呢?放心,儿子的话他言听计从,虽然心里有点舍不得,但是还得按照儿子的吩咐去做。

见两兄弟来了,王老财笑脸相迎(他暗想:今天要好好用用这两个贪吃的家伙),装作很客气地布置活儿:“今天可要劳烦二位兄弟了,你们谁愿意挑水、劈柴?谁愿意算账、跑腿?”其实他知道老大勤劳,老二聪明,但是他分不清他俩谁是谁,免得弄错了尴尬,所以才这样问。

“这还用问吗?我哥喜欢干力气活,我喜欢轻松一点儿的活儿。”三斗说。二斗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他们分别换上不同的衣服,二斗像个苦力工,三斗则像个账房先生,这样外人和老财也好区分一些。

像这种大场面不要说两兄弟没见过,就连王老财也没见过。今天考验的是他们家的接待能力,这些江湖人士个个行侠仗义、武艺高强,稍有不满可能就会掀翻桌子扬长而去。所以凡事都得小心翼翼,切不可有半点怠慢。当然了,大部分人可能看在小宋江的面子,不会发飙。

哥哥二斗挑水、劈柴,累得筋疲力尽,他们家水缸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水永远装不满。肩膀被扁担压红了,手被斧头柄磨出了水泡。弟弟三斗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不是重体力活,也弄得头昏脑涨的,两条小腿都快跑断了,什么请人、借东西、买东西等都要去跑路。最可恨的是,这老财主舍不得饭给兄弟俩吃,这饿着肚子干活,还不拿工钱,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于是兄弟俩一见面便不约而同地说:“这老家伙太抠门了,得惩罚他一下。”说完,两人便哈哈大笑。

这些英雄好汉个个都是嗜酒如命的人,他们人生最大的快乐便是兄弟聚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这次为“老太公”祝寿,有的带来了一些礼物,有的“两袖清风”,只带了一张嘴。他们有钱的时候比谁都有钱,没钱的时候比乞丐都穷,但是个个都很豪爽,哪怕身上只有一两银子,兄弟如有难处,都会舍得拿出来。所以,在王老财看来,这些人都不会过日子,有点胡乱花钱。

今天,三百人喝了六百坛酒,还不够,这些人喝酒跟喝水一样,一碗刚举起来,一咕咚就没了,嘴里一大半,身上一小半,喝得太猛了。牛肉吃了一盘又一盘,王老财家即使是养牛专业户,即使是酒厂也经不起这么消耗。于是老财不断地派人去地窖里拿酒,这些都是珍藏了十几年以上的好酒,平时哪舍得喝哟!客人喝的似乎不是酒,而是他血,他整个人晕乎乎的,牙齿不知道疼了多少回了,现在已经麻木了。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儿子这次回家带来不少珍宝,买下这些酒肉绰绰有余,但不管怎么说,花儿子的钱那也是咱王家的钱啊!

老财家里珍藏多年的酒已经喝完了,他只好让三斗带人去酒店买,有一家叫“快活林”酒店卖的全是好酒,据说原主人施恩在一次战斗中掉到河里淹死后,这酒店又回到了蒋家,不过现在是蒋门神的第五代孙开的,但是他跟祖先大不一样,为人比较正直,做生意童叟无欺。蒋老板一听说是为了款待江湖好汉,坚决不收钱,这时余三斗便附耳说道:“钱你不但要收,还要多收,谁叫这老财主不厚道呢,不过这钱我们可以送给好汉们当盘缠,你说好不好?”

蒋老板一想也是,不能便宜了这个老财主。于是就把酒价提高了两三成。回到家,王老财,一算,这酒怎么比平时贵了许多,三斗和伙计们就说这是好酒,是贵点。老财努努嘴,只好作罢。蒋老板的酒钱没收,全在三斗的包袱里,三斗打算把这些散给各位好汉。怎么散呢?得想一个切实可行又不伤和气的办法,这真是伤透了脑筋。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于是三斗站在台上(院子较高的地方)大声地喊着:“各位英雄好汉,我给你们带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们是愿意先听坏消息,还是愿意先听好消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三斗,大家一看是个毛头小子,长得还有点猥琐,一位大汉先开口:“去去去!哪家的小毛孩?”

“先听他说说也无妨。”王友才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那你就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离此不远的快活林酒店蒋老板,愿意把酒钱送给各位,他的条件是:从现在开始,谁再喝一坛酒就奖励五两银子。如果诸位太能喝了,钱不够让我再去取。”三斗边说边看了看众人。

“这蒋老板果然讲义气,哪能还让他再出钱呢?不够的由我家出。”王友才没来不及和父亲商量就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要知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听得一旁的王老财心惊肉跳,这可如何是好啊?都怪我这傻儿子,不,主要怪蒋老板,你说你不要钱这是好事,但是你应该给我啊!更怪那多嘴的三斗,这事干嘛要说出来呢?把钱悄悄地给我不就行了?唉,这一切都晚了。

“太公,是不是真的啊?”有位满脸胡茬的好汉粗声粗气地问。

“啊?哦,当然啰!放心……尽管喝。”王老财脸上带着苦涩的微笑。

“哈哈,喝酒是我们的强项,这真是孔夫子进考场——”

“怎么讲?”

“他句句都有啊!我们这叫‘好汉进王家口口都是酒’。”

“哈哈……”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显得异常兴奋。

“慢着!坏消息你还没说呢。”有一个人提醒道。众人又竖起了耳朵倾听。

“坏消息就是如果大家都喝醉了,就只能睡地上了,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多床啊?”三斗说完自己都笑了。

“你耍我们呢。哈哈!只要有酒喝管他睡哪儿呢。”

没一会儿工夫,十坛酒没了,三斗马上付了银子……五十两银子转眼就没有了。

就这样,刚买的三百坛酒又被他们喝得精光,这酒钱哪够奖励啊?王老财往里赔了不少银子,虽说这些银子本来就是儿子的,但这毕竟是王家的钱啊。他好后悔过这个六十大寿,他甚至愿意早点儿死掉。不仅酒消耗得太快,这牛肉也告急了,你想啊,酒喝得多了,肉自然也吃得多。至于蔬菜类的食物好汉们是不屑一顾的,所以也不必端到桌子上来了。王老财拖着沉重的腿来到儿子身边,激动地说:“我不想活了!”

儿子惊讶地问:“您正过着六十大寿呢,为什么就不想活了呢?”

“今天咱们家里往里赔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已经三千两了,还远远不够呢!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说着,王老财抹了一下眼泪。

“唉,原来就为这事啊,钱都不是问题。改日我还您便是。哦,上次我给您的夜明珠是无价之宝,您还在乎这么点小钱啊!千万要挺住了,不要让外人看出您的想法,可不能在天下英雄面前给您儿子丢脸哟!”儿子拍拍父亲的肩膀便走了。

这一天,好汉们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整个方圆百里之内酒都被他们喝光了。至于王老财破费多少银子,大家可以估一估。导致小小的县城酒价翻倍,有点像我们现代的房地产一样,今年上半年还五千一平米,到下半年就变成一万了。酒店老板发了一批横财,当然了快活林的蒋老板是亏损的,但是他得到了好的名声,从此好汉们记住了他的名字。

这都是三斗挑出来的事儿,那边挑水、劈柴的二斗呢?也没闲着,他专门选择那些湿柴,有的没湿故意洒些水上去,搞得整个厨房浓烟滚滚,最后弥漫到整个王家大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起火了呢,好汉们仿佛在仙境中饮酒。那他们不呛吗?当然呛,这些人风里来,雨里去的,这点小苦算啥呢,他们只要有酒喝,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苦了厨房里的人,个个眼泪汪汪,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他们把王老财家的床拆了当柴烧,气得主人直跺脚,大家这样质问他:“不这样难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到了午夜时分,他们总算消停了,个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嘴里冒着酒泡,说着酒话,做着酒梦,“赏着”月亮,那一晚正好是农历十五。皎洁的月光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子,多美的夜晚啊!

二斗和三斗偷偷地吃点残羹剩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可他们心里挺高兴的;在王家大院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在啜泣着,哭得好伤心,比死了亲爹、亲娘还要伤心……他是谁呢?



上次老财破了财,虽然心里不舒服,躲在墙角哭了好长时间,但是江湖好汉们走后,他声名远播,以另一种形象示人——仗义疏财,爱结交江湖好汉。人们遇见他开始敬他三分,吝啬的形象渐渐地有所转变,不再那么尖酸刻薄。

一天,二斗兄弟俩牵着家里的老牛去干活,王老财拦住了他们,说:“你们俩把我家的公牛带着去放放,行不行?回来必有重谢!”因为他家的放牛娃上次生病后,回老家养病,一直没有回来。

兄弟俩一听,还有重谢,并且可以免费地使用地主家这头健硕的公牛干活,真是一举多得。

“好的,我们答应了!”三斗稍一犹豫便马上答应了,“有什么重谢,能提前透露一下不?”

“这可不行,保密。”说完,王老财狡黠地一笑。

兄弟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便牵着老财家的牛出门了。二斗先牵着自家的牛去犁田,三斗则牵着地主家的公牛去吃草。这里有一条小河,河水清凌凌的,倒映着蓝天、白云,离岸边不远处,水草透过清澈见底的河水显得嫩生生的,似乎隔着水都能轻而易举地把它掐断,几只水鸟“啁啁”地轻鸣几声,然后跳动着轻快的舞步,在期盼心仪舞伴的垂青。河中心,一只野鸭像一只小船静静地浮在水面上,随着风儿悠荡悠荡,闲得像一朵慵懒的白云。

三斗松开缰绳,公牛直奔小河而去,扑通一声,它下了河,伸着脑袋抖动着上面的水分,吓得野鸭扑腾一下就飞走了。公牛独霸了这片水域,一会儿昂着脑袋游泳,一会儿戏水,一会儿吃鲜嫩嫩的水草。三斗呢,趁这个空当儿在用柳树皮做口哨,做好了,试了试还真不错,那声音真悦耳。三斗先坐下来,再躺在岸边柳树下的草坪上,做着各种青春的美梦。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呼吸均匀而流畅……

离此不远处,二斗正用家里的老牛翻地,一条条沟垅上的杂草整个儿翻个底朝天,新鲜的泥土翻在了上面,各种野草被埋到下面,过几天等小草死得差不了,形成了肥料再把土地平整一下……

老牛已经上了年纪,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头老牛与兄弟俩同一天出生。它为余家辛苦了一辈子,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父亲几次说要把它卖了或宰了,兄弟俩,特别是二斗坚决不同意。父亲只好说:“那就等它将来自己病死再说吧。”气温在不断地升高,老牛嘴里冒着白沫,脖子上的牛轭把它的颈部勒下了深深的印迹。它实在是太老了,拉不动犁了,开始还可以慢慢地工作,到后来走三步停二步,后来走一步停一步,口中不断地喘着粗气。二斗举起鞭子,把老牛吓得赶紧用力向前走,犁头左右晃动了一下,然后仍旧很慢,二斗再次提起鞭子,这一次只好使劲地打下去,同时嘴里吆喝着:“嗤,走!”

老牛像受了惊吓,向前快跑了几分钟,然后体力实在不支,轰然倒下,铁犁歪到了一边,它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它工作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令生性老实愚笨的二斗,既伤心,又害怕,老牛跟着他二十年,陪着他俩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不是长辈胜似长辈,像奴仆,更像亲人。回去以后怎么跟父亲和母亲交代这件事,要知道这头牛是农民的命根子,没有了它,今后的翻地、犁田类的农活怎么办?要是一两年前把它卖了还能卖个好价钱,这时新买的牛犊儿肯定已经长大了……都是兄弟俩求情的结果……二斗心乱如麻,他突然想到了去找正在呼呼大睡的弟弟商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三斗从叫喊声中惊醒,四处张望,不好!那头公牛正在跟别家的牛争斗,两对牛角僵持着,奋力地向前顶,向上拱,都想把对方打败,如果不快速地将它们分开,两头年轻力壮的公牛必然是两败俱伤,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如何向王老财交代?正在这时,正在河里游泳的小男孩发现情况不对,衣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光着腚,甩着小鸡鸡,直奔出事地点。那个小孩家的牛发现主人来了,便不再打斗,往后退了几米,这时二斗三斗也追了过来,老财家的公牛径直跑向了一片菜地,在地里欢蹦乱跳着,有点像西班牙的斗牛场面。等兄弟俩赶到,前后夹击,抓住它时,可怜的菜地遭了殃,大部被毁,这可怎么赔呀?

“不用陪的,这块菜地去年还是穷人周小栓的,如令已经被老财占为己有,这是周家向王家借钱看病,还不起钱抵债的结果。这是上天的报应啊!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

“活该!我们不必内疚。”三斗理直气壮地说。

“都是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知怎么说你好,今天不得不说说你了。”二斗实在是既担心又很气愤,“你放牛,这么轻松的活儿都干不好,真是废物!看你回家怎么跟爸爸交代。”

“对不起,哥哥,我知道错了,你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解决。”

“唉,祸不单行哟,我们家的老牛累死了。”

“什么?!”

“瞧,在那边地上躺着呢?”

“没有啊,它不是站在那儿了吗?”

“咦?真是奇了怪了,刚才还明明是……走,把它牵上,过去看看。”二斗喜出望外。

跑过去一看,老牛真的没有死,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这真是老天庇佑,好“牛”一生平安。这次弟弟难得主动地说:“哥哥,剩下的地我来犁,你带着咱们家的老牛去洗洗澡,吃吃草,等干完了活儿,咱们一起回家。”

“好的。那你要小心点啊!老财家的牛是有力气,但脾气有点倔强。”

这下,兄弟俩做的事颠了个个儿,不过二斗没有躺下睡觉,而是坐在柳树下望着河里傻傻地笑着。……

当午时刚到时,三斗就干完了农活儿,你还别说地主家的公牛真是有力气,一鞭子抽下去,跑得真快,有点像行人在走路。

兄弟俩来到王老财家门口时,他正在吃午饭,准备把牛交给他,被老财喝住了:“你们这两个毛头小子,做事毛手毛脚的。说吧,怎么赔我那么多好菜。”

“你都知道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财主教训起他们来了。

“用我的牛犁田的事,我也就不跟你们计较了。这个菜无论如何都要赔。”

“王老爷,我们实在赔不起,我们愿意罚……”说完,三斗就装作呕心的样子,不断地发出“呃,呃,呃……”的声音。

“你怎么了?难道怀孕了?”老财好奇地问。

“不不不,你想哪里了?我们俩生性怕看到肥肉,更别提吃肥肉了。所以一看到就呕心。”三斗边说,边拉了拉二斗,二斗马上心领神会,也跟着“呕吐”起来。

“哦,是这样啊!”老财心想:我平日里最怕吃肥肉了,想不到这两个穷鬼比我还怕,好,指望他俩赔钱那是不可能的。那就罚吧。

“好,我同意罚。今天桌子上有一大盆肥肉,要求你们兄弟俩在一刻钟内把它吃完,否则赔菜钱,听明白没有?”

“明白。呃……我们每次吃这玩意儿都会突然把肉从胃里喷出来,我怕到时喷到您身上,还是请您回避一下,您看可行?”三斗最聪明,提出了合理的条件。

“好,我一刻钟后来检查。”老财想想也是,那种恶心的东西溅到了身上可不好。

老财一走开,兄弟俩“原形毕露”,哪还有一点儿恶心的感受,高兴得手舞足蹈,就像久旱逢甘霖的禾苗,有点迫不及待了。一大盆肥肉(瘦的让老财和他的婆娘切下来吃了,剩下的全是肥肉和肉皮。他们俩干了一上午活儿,早就饿了,再说了,穷人家的孩子一年吃不上几次肉,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兄弟俩岂肯放过,两人吃相太难看了,手上抓着肉,嘴里塞满了肉,眼睛还盯着盆里的肉,嘴里用喉部和声带发出警告声“嗯,嗯!”意思是要守规矩,一人一块来,不准多吃,他们再一次上演了争吃的好戏。原计划是15分钟完成任务,结果他们只用了5分钟就吃光了所有的肉,最后把碗和手指头都舔得干干净净的。15分钟实在等不及了,最后还是二斗提前去把老财叫来的。

“吃掉了?这么快?没有吐?”老财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吃掉了啦。这算慢的啦。没吐。”

“什么?我不信,让我检查检查。你们吃下去为什么反而不吐了,没吃前怎么吐得那么厉害?”老财疑惑不解地问。地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呕吐物。

“这个嘛,按正常情况下是要吐的,但是我们一想到今天的混账行为,就非常内疚,所以就吐不出来了,这是罪有应得!好了,我们该回去了!谢谢你的肉!”三斗说完,转身就走。

“什么?还谢谢我的肉?”老财感觉不对劲,但也不知道哪儿不对劲,只好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

“唉,老爷,我刚才看到他俩吃得好开心,这哪像怕吃肥肉啊?您上当了,像我们这种干体力活的,巴不得吃点肉呢。”长工阿福等兄弟俩走后,跟老爷说出了真相。

“这么说,我又上了他们的当了。唉,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下次等着瞧!”王老财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向里屋走去,那声音真响。



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二斗的母亲长期操劳,风里来,雨里去,不久便病倒了。由于家里没钱,请不起郎中,感冒引起的芝麻大的小病,一拖再拖,导致高烧咳嗽,最后形成了慢性肺炎,几年之后形成了肺痨(即今天所说的肺结核。),到了晚期,出现了咳血现象,全家人一合计,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母亲治病。二斗兄弟自从出生后经常吃不饱饭,尽管取了“余二斗,余三斗”这样的名字,家里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现在要想给母亲治病,只能去向地主王老财借钱,于是老实厚道的父亲老余头(村里人叫习惯了,真名叫余大海。)就畏畏缩缩地来到老财家。

“外面是谁啊!有事吗?”只见王老财微闭着双眼,似看非看地躺在靠椅上,像一个将死之人,有气无力地说着。

老余头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心想:这分明就是一个“活死人”(即僵尸)形象,对此老余头确信无疑。于是好奇地问:“王老爷,您怎么了?快断气了吗?”

“混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这样咒骂本老爷!……”王老财突然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瞪着大眼睛,喋喋不休地骂着,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生性胆小的老余头,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打算掉头就跑。

“站住,不准走,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王老财一时竟忘记了生气,很可能是气糊涂了。

“我,我想借……借点钱……”

“你要钱干嘛?”

“我的婆娘快死了。想请……大夫看看。”老余头总算抬头看了王老财一眼。

“你要多少?”

“不多,五两银子。”

“这还少啊?!能买到你全家一年的口粮。到时你还不起怎么办?”老财心里有一个疙瘩始终解不开——这老余头是好对付,可他那两个儿子,太狡猾了,屡屡让我难堪,这下可算逮着机会了。

“这……”老余头哑口无言了,因为对于穷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笔不小开支,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全用了,确实还不起。

“你也不要犹豫了,我也不要你还钱了……”

“你有这么好心?这真是‘老母猪上树——大有进步’!”老余头开心得双手直颤抖。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老母猪上树’?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老财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钱当然不用还了,只要你两个儿子在我家打一整年的工。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回去先跟家人商量商量。”

“好吧,你回去问问他们俩愿不愿意。”老余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往回走。虽说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正当年的壮劳力,也能挺过去,但是这老地主是出了名的奸诈鬼,两个儿子在他们家干活能有什么好结果?也许会饿死?或是被折磨死?或是累死?……老余头越想越害怕,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爹,你怎么了?”二斗在家里等急了,便来接父亲,正好遇到了父亲。

“唉,一言难尽啊!回家再说吧。”

回到家,父亲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家人。两个儿子表示愿意接受这个苛刻的条件。至于父亲所担心的,两兄弟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这些年,形成了一整套对付王老财的办法,赢多输少,虽说这次在人家的屋檐下生活,但也难不了兄弟俩。

“放心,我们会有办法对付老财的。再说了,我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借钱给母亲治病,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病……”三斗说得很在理。

可是他们的母亲坚决不同意,说:“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何必再搭上我两个儿子命呢?”说实话,在古代这种病就是绝症,只有等死的份儿,有钱的人家病人注意休息,并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可以迟点死亡。

母亲的话虽说在理,但是全家人都不忍心看着母亲慢慢地死去。

最后,在两个儿子的一再坚持下,父亲便同意了老财提出的交换条件。

于是,两兄弟带好随身携带的衣物去了王老财的家。

“你们来啦!你们的爹跟你们说过了吧?在我家,只要有事,你们都要去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王老财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心中似乎有鬼。

“那是自然,以后还请王老爷多多关照。如果犯错,请多多惩罚。”三斗接过话茬。

“惩罚?我哪敢哟!难道还是那个‘罚吃肥肉’?”王老财想起那件事,心里仍堵得慌。可是那是自己一时糊涂,犯了低级错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呵呵,那件事啊,你害得我们也不浅啊?回家以后是上吐下泄的,一周才恢复元气。”三斗说的是实话。

“不会吧?你们当时吃得不是挺开心的吗?”

“吃得是挺开心的,但是吃得太多,加上回家喝了冷水,导致拉肚子,真是‘一泻千里’。这样说来,咱们扯平了,谁也别怨谁了。”二斗补充道。

“好吧。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在我家得好好听话,不然就得还钱。”王老财昂着头,带着轻蔑的语气说。

“天色已经黑了,我吃什么?睡哪儿啊?”二斗问。

“这个好办,等我们家人吃剩了,你们就可以吃了。睡觉嘛,是这样的,我一直都有一个好习惯,就是每天夜里派人给我站岗值班,因为我一怕鬼,二怕黑,三晚上尿多,需要有人给我提夜壶。从今儿起你们兄弟俩轮流值班,今晚上谁先值班?”

“我来!”三斗自告奋勇地说。老财和哥哥都感到很惊讶。

“好吧。晚上虽然值班,但白天的活还要做哟。”

“知道。放心。”

“那不守夜的睡哪儿啊?”二斗问。

“怎么说话的?说守夜多不吉利,是值班。你去睡柴房吧。晚上如果感到无聊,正好可以与我家老狗聊聊天。”

“妈的,让老子睡狗屋,你这个死地主,注定生儿子没屁眼,下辈子做个乞丐。”二斗在心里咒骂着,不敢大声说出来,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你嘀咕什么呢?快去睡觉,明天还要起早干活!”王老财突然变得凶起来。

二斗去柴房睡觉,那条老狗一点儿也不凶,摇着尾巴走来,显得很温驯,比它的主人好多了。

三斗奉命站在王老财的房间里,要求随叫随到,不准离开半步,晚上亥时(晚上九点),能听见王老财夫妻俩打呼噜的声音,这声音此起彼伏,交替出现,真是夫唱妇随。三斗就想:这每晚这个守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这对老夫妻不要脸,但咱们还年轻,以后若是传出去怎么见人,还怎么娶老婆啊?我得想点法子治治他才行。

渐渐地,夜已经深了,到了子时(晚上十一点),三斗还没有想出好办法来,自己倒先打起了瞌睡。因为每天到这个时候,自己早就呼呼大睡了,今天这夜是我么漫长啊。突然黑暗的墙壁上有什么东西在爬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难道这房子真的闹鬼?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紧张起来,只见那小东西,从上而下,越来越近,头有点像娃娃鱼,身体修长,尾巴细长,三斗擦亮眼睛,一看,哦,原来是四脚蛇,虚惊一场。他快速地伸手去抓,结果只抓住了它的尾巴,小家伙断尾求生,快要逃走了,说时迟那时快,三斗另一只手猛扑上去,把它牢牢地罩在了手心里。他可不敢松开,否则会咬到手指的。慢慢地放开,先控制它的头部,然后用另一根手指稍稍用力捏住它的颈部,这样就牢牢地控制了它。看着床底下的夜壶,三斗计上心来,在黑暗中会心地一笑,走过去,晃了晃,里面是空的,正好把壁虎(俗称四脚蛇)放进去,然后找来破布塞紧一点,只留下小小的出气孔。然后就守在夜壶旁就等着伺候老财尿尿了。

正当三斗在打瞌睡时,突然有人大喊:“夜壶,夜壶。”

三斗被老财的喊声惊醒了,连忙应道:“哦,来啦!”说完,便把夜壶递到了王老财的身边,悄悄地拔掉上面塞的破布。王老财拿到夜壶眯缝着眼睛对准壶嘴立刻尿将起来,突然大叫一声:“唉哟!什么东西啊?来人啊,救命啊!”这么一喊,家里仆人们都惊动了,夫人连忙把油灯点上,这时清晰地看见四脚虎仍然死死地缀在上面,毫无松口之意。

“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王老财又羞又疼。

三斗马上接过夫人手上油灯,朝老爷的私处一放,见到火光,小壁虎拔腿就跑,只留下王老财痛苦的呻吟声。

“三斗,谢谢你啊!唉哟,疼死我啰。”

“没事了,它已经跑了。”

“是什么东西啊?我刚才疼得没看清楚。”

“是夜游神变的四脚蛇。”

“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夜游神刚才托梦给我了,说这个房间里不准有人站岗值班。”

“为什么呢?”

“这样就妨碍他吃贡品。”

“我的房间里难道有贡品吗?”

“你的房间里没有,但是有人站在这里,他感觉有人在监视他。所以到了半夜必须睡觉。”

“你胡说,我不信。”

“不信,明天晚上还会受到惩罚。不信你等着。”

王老财半信半疑,那一晚都没有睡着。第二天夜里他还想试一试,好验证一下,三斗是不是在说谎话。



第二天,王老财的丑事便迅速地传开了,老百姓们都拍手称快,有人戏谑地说:“这下子老财变成了女人,也要蹲着撒尿了!哈哈哈!”老财听到这样的议论全身起着鸡皮疙瘩,皱紧眉头,夹着尾巴逃走了。这一天老财做什么事都心神不定,家人劝他去“黄半仙”那里占卜占卜,可是他犹豫了,不为别的,就为卦资,因为黄半仙的卦资以身价来计的,像王老财这样的地主卜个卦至少要五两银子,若普通的穷苦人家,有的给个几文钱,有的实在没钱也就免了。那有人就奇怪了,问道:“难道富人们钱多人傻吗?非求他卜卦不可吗?”你要知道,老百姓们都叫他“活神仙”,他自谦一点,降为“黄半仙”。你还别说,求他算卦的人真是络绎不绝,谁叫人家算得准呢?例如:张家有头猪走丢了,他让张家人往东南方向找,没多久便找到了;李家媳妇肚子老大的,问问里面是男是女,结果真如他所说;王家男人总是跳右眼皮,有血光之灾,不听劝告,几天之后果真命丧黄泉……所以“黄半仙”声名远播,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求卦,这其中不乏一些达官贵人,因为越是有钱的人越怕死,他们的命越精贵,一有小病小灾的就来算卦。

老财犹豫再三,还是来了。这是一个烟雾缭绕、香火旺盛的地方。黄半仙成年后才出的家,当了一名道士,兼职看相,他工作的地方是一个道观,坐落在半山腰,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山脚下,真像一条响尾蛇!这里没有VIP,富人穷人一律排队等待,王老财顶着肥胖的身体,脸在太阳底下晒得直冒油,这种苦,他哪吃过啊!一会儿就热得快不行了,晕倒了,众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人告诉了黄半仙,黄半仙捋了一下山羊胡须,对身边的道童说道:“人命关天,今儿破个例,找几个人把他抬过来。”一听说晕倒的优先,接连有几个人“晕倒”了,于是黄半仙站出来喊话了:“你们是真晕,还是假晕,本仙人是最清楚的,心不诚的请回去吧,我不愿意为这些人卜卦。”此话一出,几位“晕倒”的立刻又站了起来,引起了众人一阵哄笑。

黄半仙把王老财带到室内,给他吃点解暑的“仙丹”,再用手指掐掐他的人中,没一会儿,他就醒了。

“说说你的情况吧。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我是附近的一个穷苦农民,请问这卦资要多少?”老财最关心的卦资,所以答非所问。

“你是农民?在我黄半仙面前你也敢说谎?”黄半仙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确实是农民,不要看我穿得这么好,这是借来的。”

“那你身上的一堆肥肉也是借来的?农民长年劳动会像你这么胖?别说了,走吧。你的卦我算不了,以后有什么灾祸也不要来找我。”

听到灾祸两个字,老财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边哭边诉着苦:“我是本地的财主,别人都叫我王老财。自从遇上了老余头的两个儿子余二斗、余三斗以后,我就一直走霉运,老是吃这两小子的亏。这不昨天晚上……”老财把自己的苦楚一点点地向黄半仙倾诉着,半仙不断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老财报上生辰八字以后,半仙突然瞪着大眼睛说:“哦,有件事必须跟你说清楚了,你生性爱财,最终会死在财上面。你要是愿意为本道观捐一点香火钱,我可以为你消灾。”

“捐多少啊?”

“这个数。”黄半仙伸出右手,五指张开。

“五两?可以有。”

半仙摇摇头。

“五十两?也可以有。”

半仙又摇摇头。

“五百两?也可以有!”老财咬咬牙,脸上表情严肃。

“你们家是卖小菜的呀?命就这么不值钱?你的灾难如果不解,你活不过今年。”半仙拍着桌子说,显然生气了。

“可是,你要的也忒狠了点,还不如把我的命要去算了。”

“这些钱不是给我的,是香火钱,敬仙佛的。如果神仙感动了,到时你的灾难自然就解了,死后还能上天堂,否则死后会下地狱的,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好吧。五千就五千,明天,我派人送过来。还麻烦仙人接着算我的卦吧。”老财含着泪说。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已经算到了,那件事是余三斗搞的恶作剧,但是你确实得罪了夜游神,有一次他经过你们家正要吃供品时,被你抢先吃了,为此大神心里很是不快。”

“那我该怎么做呢?”

“你的家里要多放供品,不要再和神仙抢供品吃了。你拿着我给你的神符贴在房门上,就可以安心睡觉了。”

“那晚上睡觉还要那两小子值班吗?”

“这个你自己决定吧。你的灾难我已经替你解除了。可以回去了,记住:明天把香火钱送来。”仙人说完,诡异地笑了一下。

老财拜别了半仙,回到家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家人讲了一遍。本打算找到余三斗,先把他臭骂一顿,然后把他毒打一顿,一想到可能会得罪夜游神,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平日里该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

躲在旮旯里的余三斗早就把这一切听得真真的。于是马上去找二斗商量应对之策。

“昨天晚上,四脚蛇的出现是巧合,今天晚上可没这么幸运了。怎么办呢?”三斗叹息着。

“这个好办啊,我们可以捉螃蟹、蜜蜂、天牛等替代品。”哥哥二斗突然眼睛一亮,“这个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天牛不好,它会不停地发出响声,蜜蜂太小,还是螃蟹比较好,不过不要太大。”

“好,我就去抓螃蟹。”

“今天晚上,我们俩一起值班。”

“为什么?这可苦了你,弟弟。”

“没事,咱们对外要齐心协力,今晚上一定要搞定这个老地主;别看我平时很懒惰,关键的时候我不含糊吧?”三斗有点激动地说,“我还得去冥货市场买来夜游神的服饰,晚上有重要的用途。记住,做好保密工作。对别人打死都不能说。”

“嗯。”说完,二斗便去河边抓了几只小螃蟹,用罐子装起来悄悄地放进了老财房间的角落里。与此同时,三斗也弄到了“夜游神”的服饰。他是趁冥店老板不在“借”来的,不过真的留下了借条。

一切准备停当,到了晚上,是二斗值班,他按照弟弟说的去做,在等待时机,王老财早早地就把黄半仙给他的一道驱邪避凶的神符贴在了房门上,但昨天晚上的心理阴影还是难以完全抹灭,吩咐二斗晚上不要打瞌睡,要随叫随到,并亲自检查了一下夜壶,确定里面没有四脚蛇,这才放心地睡下。当老财夫妇鼾声再起的时候,二斗悄悄地将准备好的几只小螃蟹丢进夜壶里,然后再用破布塞上,只留下一个气孔出气。

这时候由三斗扮演的夜游神早就站在门外,好随时进来吓一吓王老财。

“夜壶,拿夜壶来!”王老财在睡梦中叫唤着。

这时,扮成夜游神可怕模样的三斗走进来了,拿着夜壶递了过来。

王老财迷迷糊糊地接过夜壶,突然感觉情况不对,马上惊叫起来:“你是谁?来人啊!救命啊!”

“喊吧,任你喊破了喉咙都没有人理你!”果然没有应他,三斗清楚,自己晚上在每个仆人的房间放了迷香,能让他们昏睡几个小时。

“不要喊了,我是夜游神,用法力定住了所有的人,都是你做的好事,为什么不让我吃贡品?为什么让人守夜?害得我不方便吃东西。”这位“夜游神”在捏着喉咙说话,老财感觉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不知道在哪儿听过,一时竟想不起来。

“这个你都知道了!二斗呢?”夫妻俩一听说眼前的这位是夜游神,马上下床跪在了地上,等候发落。特别是妻子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在这儿,瞧,他已经睡着了。他白天帮你干活,晚上还要熬夜,你还是人吗?我看你的良心是大大地坏了。”

“夜游神大人,这个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老财竟敢顶嘴。

“怎么没关系,他们吵着我了,我晚上巡察时不希望看到没有睡觉的人。影响我吃供品的心情,蠢货!以后,你睡觉时不准派人值班,知道吗?你的门上已经贴了一道神符,不必怕鬼怪了。”

“是是是,不过今天门符怎么不起作用啊?”

“你这个蠢货,普通的符怎么能拦得住我堂堂大神呢?我要回去睡觉了,快点趴在地上磕头,不准起来偷看。这个夜壶以后不准用了,我没收了。”

“啊?!睡觉!”夫妻俩感到愕然,不过仍然照办,等了好久才敢起来。于是连忙把二斗喊醒,让他去睡觉。

“刚才发生了什么?对不起,我睡着了。”二斗装得还挺像的,其实心里早就咯咯地笑了。

第二天,老财向兄弟俩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们俩夜里不用值班了。”兄弟俩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脸上还不能太张扬。



上次夜壶风波过去不久,王老财的家里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家里宝库的门被人打开,里面最珍贵的东西,儿子上次送给他的夜明珠不见了。故事还得从老财夜里上茅房说起。

那天晚上,老财水又喝多了,到了午夜,膀胱胀得实在难受,醒了,习惯性大喊:“夜壶,夜壶!”喊了两声,都没有人答应,他这才想起上次已经取消了值夜班的事,只好趴在床上,探着身子低着头,伸出手往床底下掏夜壶,什么都没有,手指碰到的只有空气。哦,原来“夜游神”已经把他的夜壶没收了。唉,瞧他这记性……于是只好穿上鞋子,穿过堂屋走向屋后的茅厕。

突然听到老鼠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中几只小老鼠在地上抢着大米吃。老财想:这就奇怪了,地上怎么会有大米呢?难道家里进了一个饿得快不行的乞丐吗?也不对呀,如果真来了这样的人,他应该珍惜粮食才对啊!于是老财回到里屋点亮油灯想一看究竟,沿着撒满大米的道路前进,发现它直通密室,他不禁浑身直冒冷汗,暗想:如果窃贼还在密室,我一定要豁出去,哪怕丢了这条老命也要把财宝夺回来……

近了,更近了。他想冲过去,又怕打草惊蛇,便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心都蹦到嗓子眼上了。密室的铁门是半掩着的,轻轻地推开,里面的东西井然有序,并没有翻乱。这是一间大约2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面堆满了值钱的古玩、字画、金银、珠宝。老财借着灯光仔细地数了数,发现没有丢东西,难道窃贼有那么好心?既然开了门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多的珠宝不拿?他再仔细地想想还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哦,对了。上次儿子送给他的夜明珠没找到,只要有这种宝贝在,晚上到密室里来根本不用点灯的,它可以照亮整个密室,跟白天没什么区别,所以是无价之宝。难怪只有它丢了,因为晚上只有它最显眼。这颗夜明珠比这间密室里的其它宝贝加在一块儿都要值钱,这可怎么办,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老财想着想着,不禁把头往墙上不停地撞着,后悔莫及,自杀的心都有了,可是不抓到窃贼他又不甘心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可怎么跟儿子交代哟。”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要把这个天杀的贼揪出来送到官府严办。”他气得双手颤抖,热泪滚滚。大半夜里,他没有大喊大叫,趁机寻找有用的线索,白米粒指引他来到了二斗兄弟俩所在的柴房。他来到柴房,二斗兄弟呼噜声震天响,小狗见来了一个人,可能没看清,汪汪大叫,吓得老财赶紧逃了,心里在骂着这三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估计这条已经叛变了,这两个家伙怎么把我家的狗儿哄得团团转,真有一套,看样子我把他们安排在柴房里睡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把整个屋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查了个底儿掉,发现这心细的贼居然没有留下多少有用的线索——除了那些米粒,连大门都没有开或被撬过,墙壁也没有留下任何洞洞。唯一的线索直指双胞胎兄弟俩。

老财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大门口,天一亮,就把所有的家里的下人集合起来,包括二斗兄弟俩共有13人。他们俩是最重要的嫌犯,被迫跪在地上,双手已经绑上了。老财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俩把宝物拿出来,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送官严办,那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得判死刑,你们俩可得想好了。”老财瞪着通红大眼睛,似乎要喷出杀人的火来。

“我们真的没有拿,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啊?”二斗吓得双手在不停地颤抖。

三斗则比较冷静,问道:“王老爷你想不想夜明珠重回你的手上?”

“这不是废话嘛。做梦都想。”老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平时跟老子耍点小聪明,我大人有大量,吃点亏也就算了;为了今天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

“好,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

“笑话!我凭什么要回答你这个小偷的问题?”

“我得提醒您注意用词,我不是小偷。好吧,既然这样,你就是打死我们也没用。”

“为什么?难道不是你们偷的吗?”

“当然不是,俗话说得好,‘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你现在赃物也没有搜到,又没有在现场逮到我们,仅凭着几粒米就认定我们是贼,这合理吗?以你的高智商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内鬼所为吗?撒米很明显是为了扰乱视线,增加破案难度,刻意地嫁祸给我的,达到了‘一石三鸟’的效果。”

“哪三鸟?”

“你是一只‘大笨鸟’,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我是一只‘可怜鸟’,成了替罪羔羊,可能我跟那贼有仇;还有一鸟就是夜明珠这只‘宝贝鸟’,能轻易得到它,并且可以逍遥法外,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快哉!”三斗故意幸灾乐祸,想激怒老财逼他跟着自己的思路走。

“分析得是有点道理,姑且听你一回。有什么问题,请问吧。来人,给三斗松绑。”老财不但不生气,反而对三斗客气起来。

“首先,你让所有的人回避,就我们俩单独谈话。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破案。”三斗提出了要求,老爷照办。

“好了,现在就我们俩,可以问第一个问题了。你的密室钥匙现在在哪儿?”

“在我身上,瞧在这儿!”

“这就奇怪了,平时由谁保管?”

“我呀,睡觉都系在裤腰带上。”

“密室的门可有被撬过的痕迹?”

“没有。”

“那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别人偷了你的钥匙开的,然后又悄悄地还过去了,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中途可能出了什么岔子,导致他匆匆逃跑;二是你自己开了门忘记关了。”

“好好想象,哪种更有可能。”

“我昨天记得把门锁了,还用力地拉了拉。不会错的。更何况这种门锁上去很结实的,从外面不用钥匙是进不去的。”

“那就是第一种,是你最亲近的人,趁你不注意或睡觉时拿走你的钥匙,偷了宝物以后再悄悄地‘还给你’,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我们兄弟俩是不知道你的钥匙,更不知道密室在哪儿了。这你是知道的,我们来你家才多少时间,你最清楚,所以怎么可能是我们偷的呢?应该是你亲近的人干的,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只有管家和夫人知道这个秘密,管家为我办事出远门了,已经好几天了,根本赶不回来。”

“先排除管家,他没有作案时间,重点怀疑对象就是夫人了。”

“一家人的东西,为什么要偷呢?想不通啊?”老财不解地问。

“可能他有急用,用来救亲人的命,或受什么人威胁等。最近她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什么事?”

“有,他的弟弟吃了官司要钱疏通关系,我舍不得。”

“对了,这就有了作案动机。等会儿你去找黄半仙算卦,当然也可以真算,他说的估计和我差不多,不过你又要破财了,哈哈!回来以后,跟大家说,你看了相,知道盗贼是谁了。然后这样……”

老财上午去了黄半仙那儿,准备再算一卦,可是一想到他要许多钱,便放弃了。在大树底下坐了半上午便回家,最终还是按照三斗出的主意审案。

老财把家里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宣布:“黄半仙说我们家出了内鬼,偷夜明珠的就在我们中间。他让我们每个人把手伸进锅灶里,去摸锅底灰,只要是谁偷的,手上的黑灰是怎么擦都擦不掉的,如果没有偷尽管去摸,黑色一会儿就会消失的。好,现在我把大仙的灵符贴在灶台上。开始!谁先来?”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谁都不敢第一个上,为了打消一些人的顾虑,老财只好第一个把手伸进锅灶里(这时没有做饭,里面是冷却的),手上是黑的。第二个是三斗,手也是黑的。第三个……只见夫人不断地往后缩,神色慌张,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最后只有夫人没有摸了。

“我也要摸啊?”夫人想:这下完蛋了。我该怎么办呢?眼珠子转了一会儿,她总算想到了一个办法。

“当然了,老爷都不例外,你不摸,你就是贼。”三斗说。

“好吧。”夫人把手伸进去,生怕碰到锅底灰,一下子就拿出来了。

“好,请所有的人把你们的双手伸出来。”老财宣布。

一对比,别人的手都是漆黑的,唯独夫人的手是白白净净的。

“夫人啊,你干嘛要偷家里的宝贝啊?”老财痛心地问。

“你们不是说手干净的不是贼吗?”夫人一脸蒙圈。

“那是逗你玩的,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不敢碰锅底灰,因为如果你没偷,你没什么可怕的,只管去摸,这就是断案心理依据。”三斗帮老财解释说明。

在证据面前,夫人不好抵赖,只得承认,他想用这个去救娘家弟弟的命,她当知县的弟弟杀死了二十个渔民充当海盗糊弄上司,结果被人举报了,已经被钦差大人关进了大牢,等候发落,离死期估计不远了。

“你好糊涂啊!你这样做有用吗?皇上都知道了这件事,你再有钱也没用了,到时还有可能连累你们王家。还不如留点钱给你弟弟的家人。”三斗劝道。

“钥匙怎么还的?”老财好奇地问。

“你一睡着,我便把门开了,然后把钥匙还回来了。再等你睡熟了才去拿东西……不巧赶上你上茅房。那米粒也是提前放的。”

最终夫人承认了错误,并从床底下把夜明珠拿了出来,不过上面已经涂满了黄泥,上面还有股尿骚味,这哪还像宝贝啊?那些米是她故意嫁祸给三斗兄弟俩的,因为她最恨这两个人。她趁老爷睡着的时候做的案,结果老爷醒得太快了,她只好躲在角落里,趁老爷不注意又悄悄地溜进房间里。然后装睡,其实她也一夜没合眼。

这次三斗立了大功,从此老财对兄弟俩的态度有所好转。(待续)



宝物失而复得,令老财眉开眼笑,对三斗兄弟俩真是感激涕零,于是特备了几个小菜,并邀请了当地的“四大天王”,也是他的好朋友来家作陪,这四个人又称“四鬼”,即“酒鬼”“赌鬼”“烟鬼”和“色鬼”。

来到他家时,洒鬼的口中还冒着酒泡,走路踉踉跄跄的,满脸通红,见人就说:“来,干一杯!”赌鬼呢,手中还捏着两粒骰子,正在为猜错一把大小而后悔不迭呢。过门槛时,有好心人提醒道:“小心!”

“什么?小?我看这把是大吔。”

老财看着他哭笑不得,附和道:“好,大,这下你中了。”

第三位是个烟鬼,人没到,烟味已经飘进来了,一股浓郁的小兰花的味道。人没有进屋,那杆长烟枪已经伸进来了。烟枪的主人“吧嗒吧嗒”地大口嘬着,烟斗口火光一闪一闪的,每吸进一口,便烧得更旺一点儿。烟杆中间的烟袋子跟着主人的步伐有节奏地摇晃着,真像今天人们经常提到的“鬼子进了村”;烟袋又像正在荡着秋千的孩子,浓烟绕梁,它们毫不客气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鼻孔里、嘴里、眼睛里,有的眼泪汪汪,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有的呛得喷嚏连连,不小心也回敬了一些给烟鬼,烟鬼拂袖一挡,继续生产烟雾;有的竟然深吸一口气,如痴如醉,十分享受的样子,估计要把所有的二手烟照单全收,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王老财,他最喜欢这种小兰花的味道。二斗流着眼泪,打着喷嚏,不解地摇摇头,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竟然还有人这么想吸二手烟!”

第四位是个色鬼,一副尖脸猴腮十分猥琐的模样,一进来,眼睛就色迷迷地盯着地主王老财的老婆,可怜的老财只好连连咳嗽,眼睛瞪得老大。站在旁边的色鬼不解地问:“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你只要看着我,我就舒服了。”

“我看着你干嘛?你又不是一朵鲜花!哈哈!”

“你还不到厨房帮忙?”王老财瞪了老婆一眼,生气地说。

老婆反瞪了他一眼,然后灰溜溜地走了。心想:你这个老家伙,我不就犯了一丁点儿错误吗?至于这样发脾气吗?

站在一旁的三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个惩治恶人的计划随即浮于眼前。

客人坐定,菜已经上全,三斗先开口说道:“今天小弟承蒙王老爷抬爱,才得以与四位前辈相识一场,幸会,幸会!四位的大名对我来说真是如雷贯耳,在此我想与各位切磋一下,不知各位前辈意下如何?”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挑战我们?”酒鬼首先发难。

“我确实不是东西,是人。你不是自称千杯不倒吗?好,今天我就跟你比酒量,谁先倒下,谁是孙子。你敢不敢?不敢就是孬种!”三斗撕开了谦恭的假面具,用激将法惹恼了他。

“你找死我也没有办法,你只知道我们叫‘四鬼’的外号吧?你可知道我们四兄弟还有一个绰号叫‘四不离’?”

“哪四不离?”三斗突然瞪大了眼睛,显得特别好奇。

“我酒不离口;他(指着色鬼)眼不离女人;他(指着烟鬼)烟不离手;他(指着赌鬼)骰子不离手。笑话,酒不离口的人会醉吗?”

“好,今天我就让你们四人离了这四样东西,你们信不信?敢不敢接受挑战?如果我侥幸赢了,你们叫我一声师父就行了。如果你们赢了,我就给你们每人磕三个响头,这算公平吧?”

“笑话,这有什么不敢的?难道你还有特异功能不成?”赌鬼说。

“敢!”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好,第一场我同酒鬼前辈比酒量。为了节省时间,我们直接上高度酒。”

“同意!瞧你这小样儿!只要一杯就让你倒下,真是自不量力。”

老财很不情愿地拿来两坛高度酒,不一会儿酒鬼就喝完了;三斗抱起酒坛,用右手长袖遮住众人的视线,也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不一会儿,酒坛也空了。就这样,他们每人喝了六坛,酒鬼摸着肚子,十分痛苦地说:“我认输,但我没醉,只是我这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了。再要喝,它就要破了。”

“好,我赢了。下一个,谁先上?”酒鬼输得没有脾气,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对手这么个小身板,肚子怎么能装得下六坛酒呢?

“来,我和你比抽烟,看谁最先把一袋烟丝抽完。先抽完的胜。”

“好。”

第二场比赛开始,老财不情愿地把烟具准备好。烟鬼拼命地嘬着,可是很费力,半天嘬不出火来。而三斗呢,忍着吸烟的痛苦,流着泪把一袋烟先抽完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嘬不出火来?人要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放个屁都会砸到脚后跟。”烟鬼自言自语道。

“下一个,谁上?”三斗用轻蔑的语气问。

“我来!”赌鬼说。说这话时,他心里有点发憷,心想:前两位都失败了,看来这个小伙子不简单啊。我得小心点儿。

“我们俩就比掷骰子,看谁的点数大,谁就赢,三局两胜制。”

“虽然这是你的强项,但是我同意。”三斗很爽快地答应了。

第一把,三斗12点,赌鬼11点,三斗胜;第二把三斗还是12点,赌鬼12点,和;第三把,三斗还是12点,这时赌鬼心慌了,因为如果他不掷出12点,他就输了,心里一紧张,随手扔出去,一看才两点。结果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你真没用,把我们四鬼的脸都丢尽了。”色鬼讥笑赌鬼。

“好,我们是不行,你行,你来呀。”

“前面都是你们提出的比法,最后一场我来提出玩法,总可以吧。”

大家都不说话,最后老财点点头。

“我的玩法是这样的:我去给一男一女化妆,都化成女人模样,你要是能猜出谁是女的,就算你赢。怎么样?”

“哈哈,这个还能难倒我?我的鼻子是干什么的?好吧,去准备吧。”色鬼显得信心十足。

“不许偷看,请王老爷监督。”

“这个你放心。”老财拍着胸脯说。

三斗去了后台,找了两个人帮忙,一个是老财的夫人,一个自己的哥哥。哥哥自然满口答应,老财的老婆为了之前的事还耿耿于怀,坚决不同意。

“这样,咱俩做个交易,你若是帮了我这个忙,我会帮你救弟弟,怎么样?”

“你行吗?”她疑惑地看着三斗。

“从我一系列的表现中,你还看不出我是个超级聪明的人吗?”

“好吧,相信你这回。”

“记住啊,一定不能说话,要听我的安排,否则我失败了,就不会帮你救人了。”

地主婆点点头。

三斗开始给二人化妆,不一会儿工夫,妆就化好了。

首先,一个“女人”大步流星地冲进来,一不小心撞到了色鬼的身上,一股腥臭味迎面扑来,让人恶心得想吐;接着,另一位皮肤光滑、洁白的“女人”,全身弥漫着缕缕清香,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步三回首,含情脉脉地看着色鬼,其“闭月羞花”之貌令色鬼神魂颠倒,他一把冲上去抱着“她”说:“我就选你啦!”

这时,“美女”摘下假发,卸掉妆,粗声粗气地说:“色鬼哥,你要跟我结婚吗?”色鬼吓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时众人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原来是二斗装的,真没看出来。

另一位正要离开,被色鬼拦住了:“我怀疑你也是男的,你们在合伙骗我,是不是?”

“合你个大头鬼啊!我是你老妈。”老财老婆“啪”地一巴掌打上去了,打得色鬼眼冒金花,脸上留下了深深的五指印,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好了,好了。游戏而已,不必当真。来,一起喝酒吃饭。”老财想:还好他猜错了,要是猜中了,那还了得?

这四位哪还有心思吃饭呢?分别双手抱拳向三斗作揖,而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从此,三斗的名声更响了,那四位“前辈”再也不敢嚣张了。

后来,哥哥二斗问:“三斗,你是怎么做到的?”

三斗狡黠地说:“哈哈!职业秘密,到适当的时候才能告诉你。”



自从三斗战败“四鬼”以后,名声大振,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积聚了不少人气,拥有了不少粉丝,他的哥哥二斗就是其中之一。一有空闲便拉着三斗,要他说出上次战胜四鬼的秘诀,因为缠得太烦,只好一五一十地告诉哥哥。

原来,斗酒鬼时,他用袖子作掩护,通过一根竹管(藏在怀里,因为是坐着喝,所以不用多长,加上现场吵闹,不易被人察觉。)将酒引到了地下(通往地窖)。斗烟鬼时,他趁烟鬼不注意往烟嘴里塞了一根小木棍。斗赌鬼时,他用的是水银骰子(悄悄地把赌鬼的骰子换了。)想要12点,把两个六点的面直接朝上扔出去就行了。而把这种骰子递到对手手中时,故意把小点数朝上,所以扔出去时总是小。

斗色鬼时,运用的是心理战术,因为人都有爱美、厌臭的心理,这很好理解。

二斗听得瞠目结舌,不断夸弟弟聪明,逢人便说,“职业秘密”不胫而走,四鬼听到此消息后,气得直跺脚。四人相约再次找到了王老财,老财一想:也是,余二斗兄弟俩一年的劳动期限快到了,是得想办法留住这样的“人才”。于是四鬼请来高手准备再与三斗一决高下,由老财来传话,老财当然愿意做这样的事。

“不过这次他们要求与你赌点东西,不知道你敢不敢?”老财说。

“我还不知道我与谁比什么?”三斗真是一头雾水。

“这次很简单,与一个老和尚比坐禅,谁先坐不住就算谁输。听说这老和尚都到了耄耋之年了。一局定胜负,容易吧?”

“这个怕不是有诈吧?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不信。”三斗疑惑地看着老财,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人家年龄虽大,但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坐禅,不见得输给你吧?”老财解释道。

“就算你没有骗我,说的是实情,但是我为什么要跟他赌?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有什么好赌的,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承担不起。再说了,我从来不欺负老弱。”

“你这孩子说得不对,你不就经常欺负我老人家!更何况他是高僧,早已看透生死,真的有什么事也不会找你的。放心吧,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哟。”

“我还是不愿意,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赢了,你再给我五两银子。”

“你要钱干嘛?”

“给老娘看病,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好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万一你输了呢?”老财犹豫了一会儿说。

“我怎么会输呢?”

“你怎么就不会输呢?别太自负了!年轻人!”

“那你说吧,我要是输了赔什么给你?钱——我可没有啊!”

“要是你输了,你们兄弟俩在我家接着免费干一年活,这算公平吧?”

“还算合理,可以。什么时候比?”

“就明天吧。”

“这么快啊!不过我可以接受。”

当天晚上,三斗把这件事跟二斗商量,二斗说:“我觉得行,主要是可以为老娘赢点治病的钱。要不要跟爹说一下?”

“不要了,何必让他老人家为我们担心呢?”

第二天,四鬼领着一个胡须又长又白的老和尚进来了,这位老和尚年龄确实不小了,但是面露红光,精神矍铄。三斗不禁后悔起来,面对这样的高僧,他若不耍手段,肯定赢不了;倘若耍手段又于心何忍?

正在为难之时,老和尚右手执掌行礼,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捻着佛珠,彬彬有礼地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就是灵隐寺方丈慧真。”

“哦,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慧真方丈啊,失敬,失敬!”

“有一事我不明白,想请教您,不知可行?”接着三斗将老和尚引到了老财屋后僻静的竹林与他交流。

“你不说,我已经猜到了。你想问,‘为什么老衲与他们四人狼狈为奸?’对吧?这四人虽有恶习,但没有坏到掉根里去,老衲想度化他们,因为佛门无不可度之人。这次比试,只要我胜出,他们愿意戒掉恶习,皈依我佛;另外,我想通过考察你,想为本寺寻找一位年轻有为的接班人。听说你是很有智慧的人,而且品行端正,我也是慕名而来的。”

“这恐怕不妥吧?我不想当和尚,何况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

“这个你放心,我会治好她的病的。”

“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母亲,我愿意皈依佛门。可是,如果我输了,就要为王老财干一年的活。”

“这个不必担心,我与王施主交往多年,他会卖这个人情给我的。”

“那好,等会儿我故事输给你吧。”

“不可,不可,出家人要诚实,我希望你能真比。”

“好的,听您的。”

比赛即将开始了,两人分别登上了高台,这个高台大约有10米高,以前是道士用来做法求雨的,随着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两位坐禅者正襟危坐,如两座小山稳稳地立在高台之上,面部严肃,一言不发,如两尊佛像。底下的观众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双方都不缺少粉丝,敬佩老的,是因为精神可嘉;崇拜小的是因为,他敢于挑战权威,加上最近智斗恶人也为他增加了不少人气。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看样子是一场持久战,一场消耗战,人们似乎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有的已经回家,等吃完晚饭再来;有的仍然坚守。从下午一直斗到晚上,从天明一直斗到天黑,围观的人越来越少,不知不觉到了子夜。

凉风习习,皎洁的月光从高空倾泻下来,洒在两位坐禅者的身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远远看去他们似乎成了金身罗汉。中秋的夜空格外寂静,远处桂花树上,调皮的雏鸟把小脑袋伸出了巢外,发出啁啾的叫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远处桂花的清香迎面飘来,像丝丝轻纱,在缥缈的空中轻歌曼舞,令人神清气爽。酒鬼抱着酒瓶已经呼呼大睡;烟鬼仍把烟嘴抿在嘴里,可是火早已灭了;赌鬼用骰子预测比赛结果,最后一次带着满意的结果睡着了,手里仍捏着骰子;色鬼早已进入了梦乡,嘴里还在顺喊着某位姑娘的名字。老财也是昏昏欲睡,但是他不能睡,因为他既是唯一裁判又是参赌之人,他要第一时间知道比赛结果。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采用了好多办法:使劲地掐自己的胳膊;用小树枝强行顶开自己的眼皮;用鼻孔对着敞开的酒瓶……

正当老财实在忍不住了,即将睡去的时候,突然扑通一声闷响,惊醒了五位当事人,他们揉揉惺忪的睡眼,循声望去,发现老方丈已经不在高台上,掉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了生命迹象。大家都惊呆了,纷纷跑过去扶起方丈,地上流了一摊血,任众人怎么喊,怎么摇,他就是不醒,已经圆寂了。这时的余三斗仍然纹丝不动,大家也担心他会出事,便大声喊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于是老财叫醒了二斗,让他爬上去看个究竟,底下的人焦急地问:“怎么样啊?”

“弟弟,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二斗吓得眼泪都哭出来了。

“还好,有气。可是已经晕过去了,没了反应。我把他驮下来吧。”二斗摸摸弟弟鼻孔,还有气。

他的身体也已经虚脱了,过了好久才醒过来。当有人告诉他老方丈死了,他痛哭不已,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与他比坐禅。也是你们害的,你们要负责。我要去县衙告你们五个人。”

“我们也没有想到是这种结果……”老财带着愧疚感解释道。

四鬼听到三斗要去县衙告他们,吓得四散逃窜,几秒钟就不见了人影。当天晚上,三斗在哥哥二斗的搀扶下去了县衙,用力地敲着鼓,把县令大人从睡梦中惊醒,他是个清官,像这种事没有半点责备之意,连忙穿好衣服召集值班的衙役升堂审案。

三斗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县令大人,当晚他便去派人去了案发现场,找到相关证人问话。第二天又派人抓来了四鬼,并当众宣判如下:

“本官宣判:财主王老财,存有私心,才导致这场悲剧的发生,他是幕后的推手,所以判王老财赔灵隐寺500俩白银,并支付余三斗母亲治病所有的费用;判四鬼出家为僧,洗心革面,因为老方丈的死也与他们推波助澜有关;判余三斗削发为僧,终身不得还俗,担任灵隐寺新一任方丈,这也是老方丈生前的愿望。”

王老财虽有不甘,但是也没办法,何况生前与老方丈关系还是不错的,就算是对老朋友的一点安慰吧。

从此以后,三斗在寺里当起了住持,二斗则继续当他的农民。一年之后,他们的母亲去世了。王老财也不再那么吝啬刻薄了,他与余家两兄弟的矛盾从此划上了句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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