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一个容易泪流的年纪
小时候,当我遇到痛苦或伤心的事,眼泪稀里哗啦不止时,大人总是说:“乖,不哭。”似乎不哭的孩子才是最优秀的。于是,我慢慢地学会了忍住悲伤,就算被人一顿“毒打”也是强忍着。
再到后来,生离死别、风流云散,不止一次两次地从我的眼前、从我身旁擦肩而过。那缀满痛苦与喜悦有着高蹈情怀的眼泪,虽然不能说有些麻木,但也应该有些迟缓了。任凭心潮澎湃或者心如刀绞,种种感觉在内心深处处理起来有了一种理性的从容与镇定,甚至可以说,有了某种雅致与坦然,什么事情都不能击垮我内心的那道防线,打动并打通我的泪腺这道关卡,我依然是坚强地挺过来,没有留过一次眼泪。
渐渐的,我长大了,参加了工作。忙忙碌碌中,我要做不想做的事,甚至要说讨厌说的话。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上司、客户、官员,需要面对各式各样的评比、检查、论坛。领导端坐其间,下属分坐两边,威严,端庄,气派,我却感到有一种沉重的阴气,无时不透出种种商业谋划与猎杀的气息,这个世道,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不是为了金钱就是为了权力,脸上所表露出来的笑容都是虚假、阴险或奸诈的。为了生存,我必须经常压抑自己的小情绪,总想着:熬过去!
整天绷着个脸,哪里会有爽朗的笑声?哪里还有动人的歌声?哪里有会心的微笑?人变得越来越心烦意乱、忧心如焚。偶尔的心开目明,也是瞬间的一闪,甚至是做做样子。
我每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自带鸡血两升。
工作上,没说的,逢敌必亮剑!
生活上,酒肉穿肠过,霸气身上留!
没办法!知识不断地更新、新人辈出、竞争越来越惨烈。内心承受着越来越紧张的压力。总是担心病了怎么办?老了怎么办?孩子的未来怎么办?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一本书,就是希特勒的自传《我的奋斗》,书名一听就是特狼的那种,书我没看过,就书名也具备知识产权价值。没什么可废话的,要成功,只有奋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娘炮斗……累了困了,来几道湘菜,入口爽辣,胃里沸腾,额头冒汗,浑身燥热,再来一瓶高度白酒,烦闷顿时消散,瞬间满血复活。我的奋斗配高度白酒,这就是我作为男人的《3721行动纲要》。
在时光飞速地流逝当中,我不断地把热血化成冰水,快速地消耗着体内的能量,潇洒地挥霍着自己的青春!
2008年冬天的那个晚上,我的母亲准备上床休息时,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于是,那个将我从乡村送进城市的老人,终于倒下来了。当我得知母亲病倒的消息,便匆匆往老家赶。走进母亲的病房,一看到那面黄肌瘦、手臂上插着输液管的母亲,我哽咽着喊了一声:“妈!”便扑到了母亲床前,跪下。母亲一听到我的声音,挣扎着坐起来,拿着我的手说:“崽啊,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你……”一语未完,哭了起来,我那陌生的眼泪也偷偷的掉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那年春天,女儿去悉尼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身处异国他乡的她,一句:“爸啊,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我的眼泪又来了。
渐渐的,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婆婆妈妈起来,容易感动,容易多愁伤感。这个原本坚强的男人,这个自以为金刚不倒的男人,变得脆弱,变得敏感,泪点越来越低。用我妻子的话说:“你那眼泪不怎么争气,也不怎么值钱!”我感觉就是那么一回事,一旦某些条件成熟或者具备,我的眼泪便悄悄打开那似乎没有上锁的门,溜了出来。
渐渐的,我感到我性格中没有一个中年人遇事时应有的淡定。我往往越来越激动,有时如临大敌,一看到那生离死别的场面,一听到那悲伤的声音,深埋在我心底的思绪便会在体内缠缠绕绕,耳边的哭诉顿时幻化成幽幽的悲歌,让无边无际的痛在我的体内蔓延开来,逐惭将我淹没,让我窒息,让我轻轻松松地放下坚强,举手投降,以泪洗面……特别是那些激动的场面、文字、声音一旦推波助澜地提供给了我,我便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害得我常常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背过脸去或低下头来。
我也曾问过很多同龄人,他们的回答都和我一样:“人到中年,容易被感动,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说中年人年纪大了,反而脆弱了吗?想来想去,终于明白:随着阅历渐渐丰富,随着面对的事情越来越有深度,我们就会不自觉地被带入其中,就像身临其境,慢慢的就发觉这个事情的主人翁就是自己,所发生的事就会冲击到自己的软肋,让我们不由自主的莫名感动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