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苦味儿
“芳园绿野恣行时,春入遥山碧四围。”古代文人雅士大都喜欢春天,逢春必游,同时以文会友,填词做赋,“雅”得不亦乐乎。是啊!有谁不喜欢春天呢?萧瑟了一个冬天,终于迎来了这个山青水绿、桃红梨白的生动的季节。
可是,这场席卷全球的灾难将人们禁锢于一座城市里、甚至一个小区里寸步难行,白白辜负了大好的春光,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桃花开了又谢了,樱花开了又谢了,海棠开了又谢了……
原本和朋友约好了这个春天一起自驾去西藏,可至今朋友还在上海的某个酒店里被隔离着,自由之日遥遥无期。而且好多地方的交通几近瘫痪,想远游真的寸步难行。梦想中的诗和远方随风一并飘走,这个春天毫无悬念地要虚度了。
我站在窗户前,望着小区花园里花开花谢长吁短叹,不知怎么打发这漫长的时光。老婆说:“有那功夫出去挖点野菜回来好不好?别整天垂头丧气的。”
也是啊!随遇而安也是一种活法。看不见可可西里的云和纳木错的湖水,瞧一瞧郊区的麦田和村头的桃红柳绿也是一种旅游啊!还省钱。
正好那天小区解封,我便迫不及待地背着小包拿着小刀直奔近郊而去。到野外一看,田间地头和荒山坡上已经有不少比我还腿勤的人,他们手里的塑料袋已经装满,看来一大早就出来忙活了。
赶这个时节出来正好,野菜刚刚从地里冒出几瓣叶子,又鲜又嫩。要再晚上十天半个月,只能做家猪的饲料了。
要说早春的野菜,最有名的当属苦菜了,也叫苦苣菜。据史料记载,中国人从秦代就开始食用苦菜。“金钱满地空心草,紫绮漫郊苦菜花”,“向来看苦菜,独秀也为何”,“朝来十指动,苦菜入春盘”……许多古人关于苦菜的诗句也流传千古。还有一部长篇小说,名叫《苦菜花》,后来还拍成了电影,五十岁往上的人应该都知道,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那可曾经是名噪一时的作品。
有人吃不惯苦菜的那个味儿,嫌太苦。其实春天的野菜大多数都带一点苦味儿,只要回家清洗干净,用水焯一下,再加上味精、香油、盐、醋等等搅拌均匀,苦味儿就淡了许多。要说苦,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泥胡菜更苦了。我曾经用各种方法精心制做,而那个味道还是去不掉。感觉跟黄莲有一比。
苦也是一种味道,大凡苦味儿的植物都有清热解毒、通便败火之功效。春天燥热,最容易上火牙疼,多吃点儿没有坏处。
野菜还有很多品种,如荠菜、婆婆丁、灰菜、菊花芽、艾蒿……数不胜数,都是春日里营养不错的佳品。而我最爱的是白蒿,中药名叫茵陈,有养肝明目的功效。常见的吃法是拌上佐料,用面糊一裹,放进油锅里一炸,那种香啊!给个红烧猪蹄都不换。
国人对各种野菜情有独钟,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历史上的每个阶段,由于种种原因,大饥荒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许多地方。每逢战乱或者自然灾害过后,第二年的春天就是穷人的鬼门关。这个时候野菜就派上了大用场,那些颗粒无存的人家靠着野菜就能存活下来。
我没有经历过那种极端贫穷和饥饿的岁月,但是我的父辈们经历过。我记得小时候跟随村里的孩子们上山挖野菜,回家后奶奶将野菜用苞米面拌了,然后用锅蒸。看着那又黄又绿的食物,我脑子里却想的是白面馒头,而大人却吃得毫不含糊。
“这是好东西啊!”爷爷说。
“不好吃!”我说得更理直气壮。
于是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和今天的尝个新鲜、换个口味不一样,那时候野菜常常是一家人的口粮,是救命菜。而如今食物越来越精美,人们的味觉却越来越差。毫不夸张地说,你在中国的任何一座城市,只要愿意破费,都能吃到天南地北的美味佳肴。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口味也随之越来越刁,面对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依然还想索取更加可口的珍肴,其结果是造成了对大自然无情掠夺和毁灭性的开采。有人爱吃鱼翅,鲨鱼遭到杀戮;有人喜好燕窝,雪燕失去家园;有人贪图鲍鱼,海底几乎被掏空……
古人常常食不果腹,而今人往往暴食暴饮,过度地消费着地球上有限的资源。
但做错了事迟早是要偿还的,而且惩罚往往是加倍的。君不见肥胖症是如今国人的一大杀手;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人数年年创新高;每年的死亡人口中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是死于脑梗……
其实,食物只要能满足自己的生存需要就足矣,没有必要追求极致。想想几十年前吃糠咽菜的前辈们,而今的我们不知幸福到哪里去了?就说今天挖的苦菜吧,虽然说有一股苦味儿,但是它可以清热解毒,养肝明目,尽是益处。人们一个个脑满肠肥,在体内淤积了过多的“毒”,多尝尝这种苦味儿,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救赎呢?
“挖没挖着野菜啊?”老婆来电话催我,“咋还不回家呢?”
“好了好了,马上回去。”
我看看手里刚挖的一斤多苦菜,寻思着回家后拌上面粉蒸了吃呢,还是用水焯一下凉拌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