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车

 我靠着墓碑般的枯树，木然地站在路边，满脸花白头发样的黄昏。

一辆辆车过去，奇怪的是，并不平坦的路上没有扬起灰尘。

一辆马车停下来，没有铃铛声，拉车的马和命运一样漠然，没有看我，石雕的一样。

“走，上车。”

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

我看着前方，那里是暗淡的黄昏，和这里没有区别。

但孩子高兴了，满眼的期待。他低声说，我其实走不动了，你不知道我有时候为什么关在房子里，我哭了，你问我，我只是说没事。

我上车，默默地，没有高兴，甚至也忘了悲伤。

我和亲人和挚友们说了一些话，也有一些我原先不认识的。有许多酒局，我醉了，却不知道酒的味道。他们的祝福是真诚的，他们不愿意我站在那里，他们说我还年轻，孩子还小，他们说你也希望我这样。

这我知道。孩子有了很多的笑容，也胖了。他说我以前时不时就叹气，现在少了。

我做的饭他已经不太吃了，他没有说难吃。他也不愿意我陪他睡觉了。他好像把许多事情都忘记了，我问过他一次对你的印象，他说记得是胖胖的，短头发。

我外出了三次，好多年没有出去了。没有太多感觉，照片里的笑容很勉强，照片里的风景不陌生，也不新奇。倒是在周围平凡的山野，有大自然不陌生的新奇。

我去了无声的幽谷，去了初冬的天地，我知道那里有温润如玉的纯净的孤独的灵魂，有深情的泪水和枯瘦的身影。但我只能离开，我已经上了马车，命运毫无表情驾驶的马车。

我仍然抽着烟，虽然儿子以不容拒绝的眼光看着我，告诉我我所不知道的危害。他不知道，抽烟有时候是可以抵挡眼泪的。你走之前我戒烟好几年了。

小时候，母亲爆爆米花，有几个没有开花。我试着咬过，很坚硬，除了有点热还不如生玉米粒。我没有想到许多年之后，我变成了它，不会开花也不会发芽了。

我似乎已经没有鲜活的灵魂了，我似乎没有充满爱意的眼光了，四季都是深秋的样子，苍茫而灰暗，不时有叶子簌簌地落下来。被雷电击中的树是丑陋的，结了痂的伤口是易裂的，一句不经意的玩笑，一声开心的笑声，都会使伤口汩汩的流血。

许多事情，报应般的走走停停，就如我装修房子，糊里糊涂付钱给装修公司，时间到了，仍是杂乱的工地。

2023年，日复一日地过去了，就像还没有来过一样。

新年的天很蓝，仍是无字的日历。

2024年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