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稻子熟了
立春后,几场春雨,泥土的怀抱,变得湿润柔软,富有弹性,等待水稻的种子落上去,发芽,滋长。
在种子扑进泥土的刹那间,一股熟悉的味道迅速传遍它们的周身,有水的味道,也有泥土的味道。在逼仄的空间里,它们那些嫩稚的根,迅速向四周伸展。有一天,动物界的“地下工作者”蚯蚓钻到种子身边,悄悄地告诉它们,外面有更广阔更美好的世界。
种子兴奋极了,决心去外面闯荡。它们开始蹒跚学步,那嫩芽像羞怯的小虫子,探头探脑地从膨松的泥浆里钻出来,睁开的是惊讶、好奇的眸子。它们看到了明亮而温暖的阳光,看到了清风环抱小草的细腰翩翩起舞,它们还看到了农舍、农舍旁如云的树和农舍上空袅袅的炊烟,鸡鸭鹅的叫声从那里隐隐传来。
此刻,大地母亲再三嘱咐它们,外面的世界有阳光雨露,有鸟语花香,也有暴风骤雨、野草虫害,只有强身健体,只有深深扎根,才能使自己的世界和生命不至于坍塌和终结。嫩芽点了点头,猛然直起身,伸展开被泥土束缚的腰身,抖落掉身上的泥土,稳一下心神后,大口大口地呼吸。
刚露头的禾苗像是无邪的幼童,天真烂漫,在微凉的风里水灵灵地伸展腰身,在春风中咯咯地笑。当二化螟、褐飞虱、蚜虫轮番来袭,还有那些与禾苗“争食抢地”的野草疯狂的时候,庄稼人适时伸出援手,让禾苗的敌人纷纷落败。随后,庄稼汉子手握农具,挽着裤管走在田埂上巡视检阅;农妇扎着头巾,一手端着盛了化肥的盆子,一手撤出一道道白雾给禾苗施肥。渐渐地,庄稼人在禾苗周围筑起了一道道保护的栅栏——浇水、杀虫、除草……从此,禾苗弱小的生命,在庄稼人殷殷地守望中,逐渐蓬勃起来。
露水在禾苗的叶子上跳跃着,那是禾苗迫切需要的饮品;肥料游荡在禾苗的根部,禾苗们嘴巴咂啊咂地享受着丰盛的大餐;阳光从遥远的宇宙之洞漫过来,把丝丝缕缕的光热直接撒满田野,撒向禾苗,它要为禾苗的成长加一把劲,让禾苗浑身充满鼓鼓的能量;清风翻山越岭跑过来关心,帮禾苗擦去汗珠,送给它们一个个清爽的吻。
所有的关爱、帮助,汇聚成禾苗蓬勃向上的力量。禾苗不负众望,憋足了力量,仰着头汲取天地的灵气,浓缩雨露的精华,顺着经纬清晰的脉络源源不断地把水份、能量,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并化作日益挺拔强壮的筋骨。拔节,拔节,一定要抵达理想的高度和广度。同时,它们沉静地向土地深处扎下根须,养精蓄锐,一刻也不松懈。
在雷雨的连绵中,禾苗起劲地生长着,很快就将土地掩埋,成了田野里的主角,包围一个个村庄,占据一个个乡村,醉倒一波波庄稼人。农田不见了,田埂上的野草也看不见了,全被它们覆盖得严严实实。周围再多的草绿花黄,也立即做了陪衬,只禾苗那不断加深的绿,勾魂摄魄。不知不觉,禾苗软软的茎叶间有了禾苞,渐渐鼓涨成纯洁的感叹号,安静而无息,楚楚而又怜人。
水稻的花事,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从夏至过后开始的。先是在禾苞的顶尖淡淡地吐出一点点白色的稻花,星星点点,很细很白,挑在翠绿的茎叶间。仅仅几天的功夫,水稻绿油油的嫩叶间,就铺满了层层叠叠的白色小花,远远望去,犹如笼罩着一片淡淡的白雾。人在它边上走,有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感觉。
盛夏,暖阳刚露头,水稻就从容镇定地扬花、灌浆,然后幻化成金黄的稻穗。稻子一黄,似乎助长了太阳的威势,天地间顿时像下了火。每一粒稻子都竭尽所能,要把一生的灿烂都绽放出来。稻子越发的丰满了,整个乡村都跌落到了一个巨大的调色盘里。画家也许是忘了其它的色彩,整个调色盘里就只剩下金黄一种颜色,黄得晃人眼,黄得连天边的云朵也被浸染了。走进田野,全是金黄金黄的稻。脚下是稻,手边是稻,向东是稻,向西还是稻。那小径、乡道、田野如同铺开的一张张金黄色的巨毯,覆盖着大地。
稻子一熟,连田野也有了风情。庄稼人背着双手,很有成就感地在田埂上漫步,来来回回。他们望向稻子的眼神,很像望向一群儿女。这是他们亲手种植的稻子啊!哪一棵稻子,不是他们一手带大的?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是舒坦的,愉悦的。金黄的稻田,预示着稻穗已经饱满,意味着收获的季节就要来临了。
七月,在一声声“嚓——嚓”的脆响里,一株株禾秆整齐有序地卧在庄稼人的手里,再轻轻躺卧在地上。随后,稻子坐在庄稼人的箩筐中走向院落,并在庄稼人一步一步走近村庄时,稻子看到了路上眺望的老人与小孩。稻子一走进院落,很快,人们就尝到了一种幸福的东西——饱嗝,这是农家最为渴求的声音,也是稻子对庄稼人最好的报答。在这种报答的持续中,乡村和它的孩子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