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的路
回头望去,不见路,隐约的痕迹都要仔细去搜寻,它藏在万顷森林的碧绿中了。
而路当然是有的,幽静而舒缓,只不过弯多了一点。伙伴中有人说伟人上庐山晕车,数过。
路边的森林,茂密而挺拔,干干净净的,没看见几处藤萝,高低似乎也分不太清,树冠如历史般绵密相接。它们有些岁数了吧,但不显苍老,被历史滋润的树木也和人一样?
路边只三两户农家,虽然是砖瓦房,却感觉和鸟巢一样,被树干围着。
一个大湖,青蓝色,微波,上跨一座桥,旁边一个大酒店,没看见游人。本地司机说,这里是《庐山恋》的片场,他没有停车的意思,我也只能多看了几眼而已。
庐山大礼堂门口车多人亦不少。走马观史的人多,也有讨论万言书是不是彭德怀的亲笔,我们也说了一些,一个老人面色略为冷峻,搭了几句话。蒋介石发表《抗战宣言》的会议室,许多近代史上有名的人物的桌牌摆在那里,有人说那些电镀椅子应该是后来换的,我不知道,也不打算考证了。
四周林木簇拥,仍是不声不响的。有点热。
听朋友说,走在牯岭镇街道,像走在天上的街市。我没有下车,却深以为然。对面的房子屏风一样竖起来,一层接着一层,很不真实的感觉。侧面的几座房子,也竖在山坡上,树林挡住了一角两角。极目处就是云天了,你自会有些恍然。下午时分,街上人不多,云雾也小憩着吧,只觉得清静而高远。想想云雾缭绕时,想想灯火阑珊时,应是更好的精致了。沿街向左下坡,一洼湖水,有亭有廊,山坡上散落一些房子,和湖水一样安静。司机说,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到了暑假,牯岭镇会是游人如织的,想了想,真是时候。看见匡庐路的牌子,查了一下,始知与陶渊明有关。自然本是没有名字,没有界限的,人也是,我能因此原谅我的浅薄吗?
美庐的游人不少,导游绘声绘色地讲伟人住在这里时,工作人员如何紧张地想凿去刻在石头上的字。我们也聊着宋美龄当时的冰箱和马桶,如何不如现代的普通人。聊着美国大使马歇尔八上庐山的话题,金钱松我没有认出来。不到一百年,一些貌似鲜活的细节仍被津津乐道着。看着一众名人来过的介绍,我心里刚说完我也来过,便哂然而笑了,我哪有名字,路人丙都不是?
时间是有些晚了,被摆渡车工作人员颇有些刁难的忠告之后,只能选择两个景点了。
含鄱口是我很期待的地方。我希望看见山水奇妙地在天地间彼此拥抱,刚与柔,静与动,浩瀚与静穆。然而到了未免有一点失望,天只是灰蓝。若一碧万里,彩霞漫天,自是澄明如画。若云雾迷蒙,缥缈隐现,当是飘飘欲仙。可惜天蓝得平淡,树绿得恹然。远处的鄱阳湖如坠地蒙尘的玉砚,湖边的房子有迷途踌躇的茫然。望鄱亭没有衣袂飘飘的天仙下凡,望鄱台不闻出谷黄莺的珠落玉盘。似是庐山通晓每个人的心,右边的山,雾倏地无根而起,山顶顿时影影绰绰,时如钝刃,时如佛升,洗了那绿色都成黑白,剃了那草木只余胚胎。可惜我没机会攀援上去,只能盘桓。近处苍松挺拔,横枝臂伸。碧草舒展,野花缀绿。环顾四周,龙游象聚,无飘飞之意,却有脚踏实地的从容。据说伟人稳坐躺椅,指点天下就是在这里。而我身不由己,匆匆而过,何能悟其妙处?
又就近去一瀑布,唤作大口瀑布,台阶陡峭,直下瀑潭,无甚奇特之处,只能聊以自慰,这也是庐山瀑布么。
庐山天下悠。我只观其一隅,感其万一。从古到今,多少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在此感叹,在此深思,在此飞升,在此迷途!
忽然觉得史海的说法似为不妥,历史如山,春夏秋冬、年复一年,许多人和事生长着,枯灭着,铭刻着,消散着。如果你有心,可以感觉它;如果你无缘,定会远离它。而海不是,很少有人能涉足它,深入它,感受它,它似乎总是那样凛然地浩渺着。
据说古人到庐山要徒步月余,他们一定知道庐山的路,我回头,看不见。
还有缘再来吗?
2024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