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化妆品

想起我的母亲，我没有任何偏见。无论是前行还是后退，她都在身边鼓励我，支持我。可我会觉得自责，时至今日我也没有稳定的工作，对于母亲的回报少之又少。从小到大，我为母亲做的也不够多。我想让母亲为我感到骄傲，也没能如愿。这种自责不是时而想起的感觉，而是留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确乎一直装在脑子里似的。

现在很多女生都用化妆品，在我小的时候母亲一度也是这样。母亲用一些面膜，水剂等，年幼的我也叫不出这东西的名字。化妆品的牌子各种各样。我常常看见母亲把化妆品涂在脸上，认认真真，小心翼翼，像在画一幅画似的。母亲会打听一些化妆品牌子，会试着用些新颖的东西。她就是这么体验新鲜事物的。我似乎看到了母亲的好奇心，一种和化妆品相关的好奇心。

很小的时候我对母亲的这种行为坚决反对，我想，人的样貌是与生俱来的，何必用化妆品来补偿。也许母亲这样子是老天爷的意思，我也一直以为我的样貌是老天爷决定的。于是我对母亲说：“不要再买化妆品了，会让你失去原来的样子。”母亲会说我只是小孩子，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会懂的。而今想起我的作为，以儿子的身份，反对母亲用化妆品的事是决然不对的。到了现在，我时而想起化妆品的事，我就知道我有错。有时它就是我对母亲感到自责的导火索，想起它，我同样想起我对于母亲的其他错处，到没人的地放叹息。

时间掩埋了一切，时间也会揭开一切。

母亲忘了我很讨厌她的化妆品，也忘了母亲当时的感受。而我又想起母亲使用化妆品的样子，母亲没有很高兴，她只是觉得充实些，她觉得这样会让自己更美丽。她过分吗？敷上面膜的她一动不动，看起来笨笨的。我常常以瓶瓶罐罐来形容这些化妆品，我的鄙夷，我的厌恶，我的自以为是，是不是已对母亲造成了伤害。这样小的错误，还不足以积重难返，不足以让母亲感到难过。而看到慢慢衰老的面容，看到她的头上有了几丝白发，我的心里就感到悲伤。我叹息时间匆匆，我惊讶于人生竟会苦短。我没能大发厥词了。我说过要如何报答母亲，等她老了，要细心照顾她的生活，要成为男子汉，要让她引以为傲。我二十多岁，母亲照顾我二十多年，除了心里的承诺，我对她做的事情太少。她没有以前那么美丽，清澈的眼睛浑浊起来，经常忘事。年龄这个东西将要压在母亲的身上了。而我妄谈报答，暗暗在心里决定要对母亲好一些。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我能为母亲做的还有多少？我感到自责，回忆起当初的画面，我的心内就觉得惊惶。

母亲很久没用化妆品，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再看不到儿时的母亲了。我甚至想让她买一些化妆品，然后告诉她，我支持你这样做。这样做确乎能用抚平我对母亲的亏欠，一种来自于自责的亏欠。而令我吃惊的是，当我鼓起勇气要为母亲购置化妆品时，反对的人竟会是母亲。我们竟然互换了身份。她说“不必了，妈妈快老了，没人会笑话的。”而我听到这样的话，仿佛遭到了雷劈似的，一动不动，一种自责迫使我想要流出眼泪。

慌乱之中，我明白，母亲丢失的不是化妆品，是她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