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习惯
他的演奏只不过是对原曲的嘲弄性的模仿。《一条漫长的路》弹奏得像是五指练习,
接着两支曲子《不要叫家中炉火熄灭》和《梯坡尔拉里》也是用同一模式奏出的,
倒好像钢琴本身已经感到厌烦似的。听众开始咯咯笑起来;他们已经听出来演出的
含义。
一个金黄头发、蓄着宽须的年轻人,穿着1914年的军装,走上台来,唱了这几
支曲子的片断,好像一具僵尸在唱歌。这时乔治明白,演员是作为大战中一名死去
的士兵在唱这些歌呢。乔治觉得自己的感情毫无办法同演出交流。首先,他不允许
自己为那一时代动感情——那大痛苦了。其次,这种五指练习把一切都否定了,不
论是痛苦还是抗议,只留下一片空无所有的虚无。演出继续下去,走过二十年代。
几支当时流行歌曲中的零零碎碎的曲调,“总罢工”时的几首歌,把这一段历史简
化为毫无感情的木偶戏。接着就进入三十年代。乔治发现呈现在舞台上OI的好像是
一本经过删节的干巴巴的历史纲要——诺埃尔。科沃德对他那一时代的虚假的英雄
主义描述不仅被嘲弄得无一是处,而且毫无热情。乔治实在不知道这样的演出企图
唤起听众什么感觉。他好奇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观众,想看看别人脸上有什么表情。
他发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神情困惑、愤慨;对他们来说,这场演出简直可以说是侮
辱。但是年纪轻的人却进入了剧情。是什么把他们感染了?他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对
浅薄模仿的再模仿罢了。当曲子《跑吧兔子跑吧》用《罗恩格林》方式演奏起来,
穿着当时军服的士兵从死亡的另一边嘲弄自己的没有被人看重的牺牲场景,演出从
而进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以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目光从舞台上移开,耐
心等着勃毕出场,这样至少可以说自己已经看过她的表演了。他点上一枝纸烟,望
着身边不远处一个年纪很轻的人。这人生着一张皮肤松弛、肤色苍白的鼓囊囊的肉
脸,看来非常投入。好像是为了解恨,不管台上演什么,这人都死死盯着。突然,
这张年轻的脸转为嘲讽的喜悦,乔治不由得也把目光投向舞台。台上出现了一模一
样两个青少年,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闪光紧身裤,瘦小的丝绸白衬衫。
两人的黑头发一色剪得很短,四只脚整整齐齐非排挨紧,四只手交叉着搭在两
人身前,松松地互相握着手腕。他们正等着音乐伴奏,好开始舞蹈。坐在钢琴前面
的人一枝纸烟斜叼在嘴角上,开始弹奏一支非常感伤的曲子。刚刚弹了几小节他就
停下来,用讥嘲的目光看了看台上的两个少年,这两人站着没有动,只是耸了耸肩
膀,瞪了他一眼。他又弹了一支进行曲,声音响亮,气魄宏伟。两个舞蹈者肢体耸
动了一会儿又停止不动了。于是钢琴转而开始弹奏一支急速、热烈的爵士舞曲。台
上的两个木偶人也开始激烈活动起来,胳臂、腿相互撞击,又同音乐撞击,直到后
来音乐越来越强,失去一切节制,这两人也成为一对无法再活动的人形,摆出绝望
的姿势。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开始了舞蹈动作,拼命扭曲、摇摆,同乐曲配合。再
后来,两个流浪儿互相凝视了一会见对方的忧郁的白脸,互相颔首示意,就各自从
扫荡着他们的快速音乐中抓取了一个句子,开始唱起来。勃毕唱的是舞台上夸大的
伦敦土话,杂乱无章,毫无意义,实在叫人听不下去;她的对手唱的是当时上流社
会本阶层的行话,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懒懒散散。两个人互相看着,好像是在把
自己唱的献给对方,看看对方是否接受。与此同时,残忍、躁急、伤害人们感情的
音乐继续演奏着。两个演员互不接受,谁也不需要谁,于是又一次变得疲软、无助,
僵立不动。乔治感到愤怒,受了伤害。
他问自己:我感觉到的是什么?我该感受什么?因为正在演奏的这种虚无的、
疯狂的音乐需要引起反抗,或者某种肯定的表现,但是台上的两个半男半女、几乎